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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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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這一次要畫的東西有點多, 看了一天的卷宗江雪律身體有點疲憊,只能慢慢畫。

這四十多年前的案子,時間線貫穿了一年有餘, 受害者足足有十八人,他們之間的年齡有剛認識世界奔跑的幼童,也有對未來心生幻想的剛成年少女, 更有一生含辛茹苦孕育兒女成人、踏入晚年的老者, 他們的身份不僅是“孩子”、“父母”、“家庭的維系”、“精神的寄托”,更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比如第一個受害者安吉拉的父母, 安吉拉有寵愛她的父母,祖父和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安吉拉突如其來的死亡,噩耗傳來,不僅刺激了她的父母, 更讓四個年邁的老人暈了過去,間接又摧毀了兩個家庭。

初步估計兇手至少摧毀了二十多個家庭。

安吉拉的家人無比痛苦, 在當時幾乎所有受害者家屬, 只有一個想法:我們要抓住兇手!

他們無比地信任警察,也相信正義會到來,可随着時間的流逝,五年沒有線索, 十年沒有線索,二十年過去了……四十年過去了……這些案子居然成了懸案!

兇手消失了, 此後再也沒出現, 留給這個世間無數的疑問。

最重要的自然是——兇手是誰。

其次就是當年警察為什麽沒抓到, 沒有辦法破案?是他們敷衍怠慢了嗎?

悲傷欲絕的家屬無法撫平心中的傷痛,只能選擇把憤怒宣洩在警察身上, “你們是不是不努力?為什麽兇手接二連三的殺人,你們居然沒抓到?你們辜負了我們的信任!”

這種憤怒轉移是人之常情,警察局的壓力也很大。

作為上帝視角,江雪律只能嘆息一聲。

這是一個雙方都很努力,卻無法破案的案子。世界不是二極管,兇手的狡猾殘忍,并不代表了警方的不作為。

可在當時,每天晚上都無法安心入睡、提心吊膽睜眼到天明的民衆,作為第三方的他們無法理解,兇手如此肆無忌憚,警察為什麽屢屢撲空!

我們每天晚上都擔心魔鬼殺過來,不得不開着燈睡覺,睡了一個小時又容易被噩夢驚醒,心有餘悸,嚴重影響第二天的工作生活。這一切都拜兇手逍遙法外、你們警察不作為所賜!

可實際上是什麽呢?

大批警力深夜不眠不休地巡邏,卻無法确定嫌疑人,第七起案子發生,年僅11歲的約瑟芬,她被勒住脖子吊在一根水管上,水管上滿是泥土的踐踏痕,小女孩鞋底恰好有泥土。

由此可見,兇手當時是如何站在一邊,欣賞着瀕臨死亡不斷掙紮的小女孩,最後割傷了她的皮膚,用她的血,畫了一個倒五角星。

純潔的幼齡女孩,她被吊在半空,雙腳難以着地,她的腳下則是一個巨大的五角星。這仿佛是一場邪惡信徒的獻祭之禮!

而女孩皮膚雪白,雙腳流滿了血,最後失去呼吸垂下頭,這一幕也好似白色羔羊垂下了頭顱,一個徹頭徹尾的祭品。

見到這一幕的群衆驚慌失措,警方勃然大怒,發誓要與兇手不共戴天!奈何這四十年來警方鎖定了上百個嫌疑人,卻沒有足夠多的證據。

聯邦調查局內部有一個部門,專門負責分析各種案件,對犯罪分子的心理和行為深入分析,其中包括連環殺手。猶卡斯噩夢這個兇手,FBI犯罪專家得出一個結論:“從未見過如此類型的兇手。”①

沒見過不代表沒辦法,依然要進行側寫,警察努力通過細致的描述,勾勒一個清晰的兇手輪廓,指望群策群力能從人群裏把這個魔鬼給揪出來!

江雪律看了一下側寫內容,發現大部分都沒錯,只是在兇手上還是失誤了。

【兇手是一個自負偏執,冷酷殘忍的人】

江雪律回憶了一下,這句話沒有說錯,黑袍男子性格非常鮮明。那側寫為什麽找不到人呢,因為這個兇手實際上是一個雙面連環殺手。

雙面即白天和黑夜是兩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江雪律透過兇手的眼睛,他發現白天的男人斯文有禮、從事着一份極為體面的工作,他性格十分和善。在家中女性為“猶卡斯噩夢”臉色煞白,恨不得結伴同行時,他居然溫柔安慰道:“路上一定要小心!”

大家那麽害怕,小心誰?不正是小心你嗎?

男人仿佛不知道,別人害怕的對象實際上是他一般,還真誠建議道:“不如在家門口安個監控吧。”

這副虛僞和善的面孔,令人脊背發涼,明明那件行兇穿的黑袍就藏在他的衣櫃最角落。

在江雪律看到的畫面裏,兇手的生活很豐富充實,他不僅要工作,還結婚生子,他與妻子感情融洽,偶爾抽空殺一殺人。

妻子懷孕時,他等妻子睡下後,就開着轎車出去殺人玩樂。妻子生育孩子,是一個女兒,他也是盡職盡責地照顧孩子,可是孩子睡覺後,他沒忍住又跑去殺人了。

殺的是11歲的小女孩約瑟芬,很難想明白他腦子裏在想什麽。警方的側寫沒有錯,只是不夠全面。

這種截然不同的雙面性格,好似人格分裂,實際上又不是,用一個比喻能夠解釋:“這些殺手的心理就像是在死亡集中營裏工作的醫生,工作時冷酷無情,回到家又迅速變成了正常人,他可以和自己的孩子嬉笑玩耍,跟別人談笑風生。”①

這兩個極為矛盾的部分,又融洽地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願不願意切換,全看本人的心情。

屬于黑夜的另一面,便不再掩飾自己的真面目,想殺人就殺人,随心所欲,來去如風。

【兇手應該是混合型殺手】

第二句側寫也沒有錯。

連環殺手有三種類型:組織型、無組織和混合型。簡單來說,有組織殺手頭腦比較聰明,性情謹慎又會處理屍體和案發現場,來躲避警察的調查,具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①

比如曾經有一個盜竊犯,他在事後之後竊聽了警方頻道的電臺。

于是警方的每一次行動他都提前知道,警方抓他屢屢落空,精明狡猾到了這種地步。

警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失敗,事後問犯人,換來了對方無情的嘲笑。

“因為我竊聽了你們的電臺啊,一個不巧還聽到了探長你跟情人的對話。”這一刻警察內部臉色又白又紅又青又紫,如同打翻了調色盤。

而無組織殺手,作案之前不會詳細策劃,随便找人就下手。殺人時随心所欲,也許一個心血來潮就會殺人,不會像有組織殺手一般仔謹慎細挑選目标,讓警方完全摸不到規律。①

比如兇手下一個要殺什麽類型的人,他要殺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小孩。如果警察選擇問上帝,上帝都無法回答,因為兇手本人也不知道。

兇手在決定行兇前的三分鐘,才會選中對象。

這種不确定性代表了什麽?代表了不知道刀子會落在誰頭上。

江雪律透過時代,完全看到了那個時代民衆的害怕,因為不确定性,猶卡斯城的市民,人人都可能是被選中的下一個目标,人人都是獵物,女人要擔心自己,男人也要擔心自己。孩子不敢上學,老人不敢散步。

偏偏“猶卡斯噩夢”屬于混合型,他在殺人時随心所欲,狂放不羁,從不處理屍體,也不掩飾自己的面容,這是典型的無組織行為。

作案時無組織,事後又有組織了,比如他會滅口,還會帶走兇器。

混合型的連環殺手,一個兼具了“随意”和“謹慎”、“瘋狂”和“自控”的人,讓當時的警方破案極為棘手。

警方也沒有放棄繼續努力。他們在受害者身上提取到了半枚指紋。

八十年代,警方耗費巨資建立了一個電腦輔助識別系統,這個系統能把案發現場提取到的指紋和以往的犯罪記錄進行匹配①,可惜撲空了——

這名兇手來去無蹤,過去沒有犯罪記錄,這簡直如一盆冷水,潑在所有人心上。

沒有前科就意味着很難捕捉,想要在人群裏抓住對方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犯罪側寫還在繼續,如果說上面的側寫都成功了的話,接下來的側寫反而只對了一半。

【男性,年齡在20-30歲,面容和善】

警察是通過11歲的小女孩約瑟芬和引狼入室的老夫妻,側寫出了這個特征。人類都是看臉的生物,兇手一定有着極具迷惑性的面孔或者身份,讓人升不起警惕。

【兇手應該有一個不幸的童年,父母失職或者家庭糟糕,父母中很可能有犯罪記錄】

【兇手信奉撒旦,他一定不會去教堂】

在當時,警方認為這個側寫沒問題。

這屬于常規特寫,因為大多數的連環殺手,童年都極為不幸,什麽母親酗酒、父親家暴、父母早年離異自己被抛棄,或者父母中有罪犯自己耳濡目染之下也走上犯罪之路等,絕大多數如此。

偏偏這個特寫,在“猶卡斯噩夢”這個連環殺手上失誤了一大半。

江雪律看到,“猶卡斯噩夢”非但沒有活在支離破碎的家庭,他父親是一名外國警察,母親則是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她每天都會禱告,按時去教堂做禮拜。②

他殺人還信奉撒旦,完全是這個家庭裏的異端,可是他表現良好,根本沒有人發現。他确實因為跟母親的宗教信仰沖突而時常憋屈煩躁,可他釋放壓力的方式就是擁抱黑夜,跑出去大殺特殺。

通過殺人貢獻祭品的方式,他感覺靈魂得到了升華。

所以他會偶爾會陪母親去教堂,還會跟牧師談笑風生,完全颠覆了警方認為的“不去教堂”。

【兇手殺戮成性,獨居給他殺人創造了條件、提供了便利。他也許沒有成婚,他缺乏愛人的能力,如果有愛人也許感情破裂】

事實上,江雪律看到了,兇手和他的妻子兩人感情和睦,絕大多數時間形影不離。

夫妻雙方也格外尊重彼此的隐私空間,兇手在家裏有一個地下室,常常會上鎖,妻子尊重他,從不踏足,于是四十年也沒發現丈夫的另一面。

“猶卡斯噩夢”正是這樣一個反常規的人,警方的種種特寫落在他頭上都灰飛煙滅,自然四十年無法鎖定嫌疑人。

随着大量的思考,江雪律在一堆資料努力重塑真正的“殺手”,包括樣貌、身份、年齡和家庭背景……

他在搜查資料時,還發現了一部十年前上映的電影《夢魇》,是一位國際大導演拍攝的,據說兇手的原型正是猶卡斯噩夢。

這部電影榮獲了無數的獎項,最佳男女主、最佳導演、最佳編劇等多項殊榮,電影時長138分鐘,江雪律抽空看了一下。

這部電影的音樂美術和藝術性到了極高的層次,劇本也極美。只可惜上帝視角的江雪律,看到導演在電影裏,猜測并側寫了他認為的“兇手本人”,跟真實的殺手出入挺大。

在看電影的過程中,江雪律甚至還感應到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場景:電影上映期間,漆黑的電影院裏,無數人手持可樂和爆米花,最後卻沒有人下咽。

無數觀衆為這起多年前的慘案,真心實意地落下了眼淚。

偏偏昏暗微弱的光線中,後排坐了一個西裝筆挺、領結平整宛若紳士的男人,兇手本人卻在笑。沒錯,兇手本人坐在電影院裏,在看自己為“主角”的電影。

電影落幕後,所有人自發地站了起來,為這部注定在國際上大放異彩的好電影鼓掌,雷鳴般的掌聲久久無法停歇。他緩慢地放下拐杖,也合群地站了起來,一邊鼓掌一邊笑了笑。

他一笑,這部以他為原型的電影,讓世人都知曉他所制造出來的恐怖、他昔日的輝煌事跡;二笑,自己殺了那麽多人,警察卻無法抓住他;三笑,世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兇手是他。

可惜他很快就要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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