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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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孫遲鵬也不隐瞞。

他說, 想讓專利換一個主人。幾位大學生恍然大悟,這裏涉及專利授權,在發明創造、科研領域上, 專利允許轉讓。轉讓這種事有問題嗎,完全沒問題!這種事完全是一錘子買賣,錢拿到手之後, 他們才不在乎, 對方拿了專利要去做什麽呢。

孫遲鵬想花一筆錢買斷這項發明,完全沒問題!眼前是合同, 幾名大學生再也克制不住,一目十行地掃過合同,上面沒什麽陷阱,只按照常規說了,“技術轉讓人”必須教會“獲得者”技術。

這條款項沒什麽。

哪怕“獲得者”是一只貓一只狗, 在這麽多錢的驅使下,他們三名大學生都能和顏悅色地擡起貓咪的爪子, 溫柔可親地道:“來, 貓貓,我們發明的這個東西叫做聯動式……你學會了嗎?沒學會我們再教你一遍。”

感覺不出什麽問題。

他們徑自在紙的最後簽下名字。

三名學生心裏還激動萬分:寫名字,他們這輩子寫過無數次名字,這一次卻是最激情澎湃的一次!他們憑借自己的智慧、勞動和鑽研, 為自己贏來了一紙合約!如果消息傳回大學,一定會引發學校的轟動!

在場全都是成年人, 從簽下名字的那一刻開始, 法律合約就生效了。

孫氏集團聘請的律師也在現場, 他默默旁觀,見證這一切, 偶爾提點幾句。

鄭揚也想簽,只是在落筆時,他的動作停了,他腦子裏一直徘徊着那句話。

天上不會掉餡餅、天上不會掉餡餅……縱使天上掉餡餅,為什麽會砸到他?他有什麽過人之處?

于是謹慎如他,難免多問了一句,“我想請教一下孫先生,能否告知我們技術獲得者和他的使用用途嗎?”

孫遲鵬訝異地挑了一下眉。

他一眼判斷出,這場合作中,其他三人能被他掌控在手心裏,唯有一個意外,最有可能形成絆腳石阻礙的是眼前這名叫鄭揚的學生。

他有所保留:“是小犬。”

“孫先生,那令郎持有技術的用途是什麽呢?”鄭揚又多問了一句,下一刻他被三位好友同時拉住了衣袖。

這一扯力氣極大,三友朝他使眼色,似乎在說,有什麽好問的?

他們很急,生怕鄭揚多問幾句,孫遲鵬會反悔,不願意出錢購買這些技術了。

鄭揚正是全場唯一有理智的年輕人,他所在的地方是江州市中心最高建築物之一的龍興大廈,他在最頂層,這裏是無數白領夢寐以求的金融大廈。和藹可親的集團董事長、精明美豔的女秘書、加長版的豪車接送、黑色的會議桌,包括這筆談判資金,這些發展令人眼花缭亂目不暇接,他這個窮學生有好幾個瞬間心生動搖。

最終在理智的驅使下,他瘋狂搖擺的心,短暫地回籠,他把潔白的合同書往外一推:“我們這份發明确實不怎麽厲害,只能在市政道路設施領域有所幫助,如果孫董不說明用途的話,我不會簽字。”

半個小時後,四人陰沉着臉回到了大學。

“舍長!你在想什麽啊,那可是幾百萬!幾百萬!你數學一向很好,你今天怎麽了,是突然不識數了嗎?”

聽說鄭揚不同意,其他三人瘋了,他們內心焦灼,神色氣急敗壞,其中最暴躁的一個人,随着寝室門合上,伸長手臂,一出手就粗暴抓住鄭揚的衣領,“你知道幾百萬是什麽概念嗎舍長,你是本地人你可能不懂,要是有幾百萬我能一畢業就在江州市買一套房了。”

一畢業就是人上人了,擊敗99%的大學生。

鄭揚氣短:“我……我們應該理智一點,這事發突然,孫氏集團董事長為什麽會找上我們呢,在整場比賽中,我們在複賽就被淘汰了啊,也許我們應該去找導師問一下,多一個商量的人。”

萬一其中有什麽陷阱呢?

剩下揣度人心的話,他沒有說出口,畢竟人家是集團董事長,一旦傳出去,律師告他诽謗怎麽辦?

其餘人一聽這話不幹了,他們不傻。

那一張支票上的數字金額,足以讓人趨之若鹜。

分給四個人,還是一筆很大的數目,可是一旦導師介入,這事還能善了嗎?導師一旦介入,學校也會下場,很可能每個人都要分一杯羹。

這麽一塊蛋糕,他們都不夠吃,怎麽舍得分給別人!?

所以鄭揚一開口,招致了三人的激烈抨擊。

“鄭揚,你就是太多心了!我們幾個窮學生,賣腎都賣不出多少錢,人家集團董事長日理萬機,有什麽需要專程來騙我們,更何況這是一錘子買賣,我們又不是大豆油,能榨出什麽價值?”

鄭揚心裏說:莫要妄自菲薄,大豆榨完油,剩下的大豆渣也是能再加工。

扪心自問一下,大學生最好騙的地方在于什麽,他們防備心弱,比精明的社會人士好糊弄。

“是啊舍長,你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孫董看得上我們,願意跟我們合作,是給我們面子。”一名舍友已經陷入了瘋狂自貶模式,這個餡餅砸得他暈頭轉向,他被香暈了,只想狠狠叼着不放口。

這時候他什麽都聽不進去,如果有人想從他的嘴裏出手奪食,這比什麽還糟糕?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即使是同寝三年的舍友兄弟,如果擋了他的路,那也是……

另一個同寝室的學生,是鄭揚的上鋪兄弟。

兩人上下鋪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一個梯子聯系了兩人,感情更為深厚,對方見鄭揚如此固執,直接打起了感情牌:“揚兒,你小我二歲,我叫你揚兒可以吧?”

江州市的人文習慣,能叫比自己年齡小的人x兒,這是拉近關系表示親密。

“揚兒,老四,你知道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是年齡一到上大學,而我比你們大兩歲?因為我老家在農村、山路十八彎的地方,教育資源極為落後,我九歲才上一年級,電視機形容我們那裏是山溝溝,貶低的話說我們那裏窮山惡水出刁民……我爸媽辛辛苦苦每年種地,砸鍋賣鐵供我上大學,就想我鯉魚躍龍門,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我不怕你們嘲笑,大一那年,我第一次坐地鐵,我完全沒經驗,差點跌倒在地上。你們這些城裏人,每天坐地鐵坐出租車,早已習以為常,我第一次坐地鐵坐動車都驚呆了,我小學在農村讀的,中學在城鎮讀的,從沒見過這麽快的交通工具,我好自卑好敏感又痛苦。我爸媽提出幾次坐車來看我,他們要帶鄉下的土特産過來,我趕緊給拒絕了。”

“當時咱們寝室還不熟,我努力掩飾自己,我怕被你們看出窘迫,換來你們對我的奚落嫌棄……”

話音落下,鄭揚還沒什麽反應,其他人眼神都變了,變得小心翼翼不知所措。有人想沖上來抱他,被他止住了。

“沒事,我已經自我調節好了。”說話人口氣充滿豁達和意氣風發,他的意氣風發全部來源于今天那張支票,“這些真心話,我從沒敢告訴你們。揚兒,你是本地人,也許不知道我們外地人,一畢業想在江州留下,要付出多大的力氣。我希望你多為我們着想,我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

這話說得,仿佛鄭揚如果不點頭答應,就是無視在經濟拮據火坑裏水深火熱的舍友一般,是一個沒良心、沒道德的人。

“我、我……”鄭揚果然被架起來了,全身心都不知所措,“我只是認為,我們不要急着簽合同,萬一……”

“有什麽萬一呢?”舍友再度打斷道,“我爸媽常年幹農活,已經傷了腰,我得到錢的第一時間,我就會打回鄉下,讓他們去治病。”

實際上并沒有,他爸媽在鄉下田地裏身體剛猛,精神矍铄,鄉下生活也不如他描述的那般糟糕,但不妨礙他拿父母扯謊,給鄭揚再下一道猛藥。

如果不是這個隊伍,是鄭揚帶隊,包括技術也是他提出的,其餘三人也不會好聲好氣地解釋。

在金錢面前,人心意志力極為薄弱。

比紙還要單薄。

尤其是第一筆定金到了,銀行轉賬記錄一到手,三人眼睛都直了,他們相約着去某餐廳慶祝一下。

而鄭揚沒有簽字,那筆錢沒到賬。

這一天,他還是反對簽字,于是他被三人丢下了,這種被排擠的感覺令他如坐針氈。

他又不敢把這件事外洩出去,為什麽。

舍友那一副你要敢說出去,萬一有人來分羹,我會殺人的眼神,讓他下意識三緘其口。

又過了幾天,三位舍友過了幾天潇灑日子後,忽然着急了:“孫先生說,我們之中有人沒簽字,不配合。”

鄭揚當然還是沒同意。

他懷疑其中有詐,他事後也去調查了孫家的一些新聞,互聯網上沒什麽秘密,很快就調查到了孫遲鵬口中的“小犬”,赫然是之前有故意傷害罪前科、又自導自演騙取重大立功的孫楠宸,這個事實讓他恐懼,從椅子上驚坐而起。

他連忙提醒舍友說:“趕緊把錢退了,其中八成有詐!”

雖然不知道一個技術發明,能導致什麽糟糕後果。

可孫家的發家史并不幹淨,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多次提醒,并讓他們把錢退還,取消這次合作,這點讓舍友們極為惱怒:有詐有詐,你那麽多疑,顯得你聰明謹慎有能耐是吧?而我們頭腦簡單不思考是吧?

孫家每年進行那麽多合作,哪裏出事了?

“你忘記了嗎?蔡哥已經把錢打回鄉下,給爸媽做手術了,卡裏已經沒了十幾萬,你怎麽讓他把錢吐出來?你說得倒是輕巧。”

鄭揚臉色大變:“怎麽那麽快?你、你們……”

他不由懷疑這是不是孫遲鵬在玩弄人心,錢不是一筆到賬,而是先打定金後付尾款,鄭揚從不高估包括自己在內的年輕人自制力,否則校園貸怎麽在學校裏大肆猖獗,收割着一筆筆青春血債。

巨款到賬,他三名舍友沒管住自己,早已經花了一部分了。

“你們等等!我、我去問一個人!”三名舍友咄咄逼人,寸寸緊逼,不讓他問老師、不讓他問同學,不讓他問父母,鄭揚別無選擇了,只能問——

“你去問誰!?”三名舍友大驚,見鄭揚沖出去,連忙激動地抓住他,“你瘋了,你想讓外人參與嗎!?”

“不是,我去問那個treasure。”在查孫楠宸時,這個treasure相關詞條也在旁邊,存在感何其驚人。

“誰啊?”

等鄭揚講清楚後,他本以為舍友會冷靜一下頭腦,誰知道對上了三人冷漠的眼神,他們呵了一口氣,冷嘲道:“一介嘩衆取寵的網紅,你要去問他?他的話也能信?”

什麽!?你們去年看新聞時,還誇過treasure是深淵屠龍者,事情到自己頭上了,treasure就變成網紅了?

網紅這個詞并不完全是貶義,客觀來說,是互聯網上擁有影響力的網絡紅人。奈何這個群體烏煙瘴氣,導致大多數時候是貶義。舍友這個語境之下,完全是把treasure往這一處貶了。

舍友的前後反差,讓鄭揚霎時感覺自己被潑了一盆冷水。

接下來半小時裏,他聽了三名舍友輪流對他和treasure的大肆抨擊,還是那句話,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條路上擋者死。

他們完全瘋魔了。

“你如果再不簽字,那你也沒必要當這個隊伍的隊長了,我向導師說,你退賽了,資料上也改了。”

鄭揚徹底被孤立了。

三年感情,就這樣破裂了。他明明還歷歷在目,三年前的九月份,他們一起在宿舍裏齊聚,當時關系還不熟彼此試探,一起參加軍訓被太陽曬得皮膚黝黑,一起躲避臺風,一起儲備糧食,許多真摯的回憶還歷歷在目。

下一秒,他已經被踢出寝室群了。

金錢到底是什麽魔鬼啊?難道真的是他謹慎多疑錯了嗎?

鄭揚心情大悲,哭了不止一回,還是去問了treasure,他本來沒指望得到回複,畢竟treasure名氣太大了,據說幾千萬的粉絲,每天都給他發私信,尋求幫助和發送騷擾,他的私信箱常年癱瘓。誰知道半天之後,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急切焦慮,treasure真的回答他了:“別簽,眼前是違法犯罪的深淵。”

得到這個回答,鄭揚心裏大定,因為心潮起伏太過,下一秒他淚如雨下:“可是我舍友們已經簽了,他們跟我說,很需要這筆錢。”

不管是借口還是真話,反正錢都花了。

鄭揚對舍友的境遇很同情,可違法的那條線依然高懸在他頭頂,他輕易不敢跨越雷池。當然了,舍友那番話也讓他羞愧,他這幾日在深夜裏不斷自責自己:難道真的因為我是本地人,我無法共情經濟窘迫的舍友嗎?不在乎這筆錢的嗎?

他心中羞愧萬分。

可內心深處,又有一道聲音在高聲道:不!并沒有!你也很想要這筆錢!

如果你有了這筆錢,家裏會過得更舒适,他一畢業就能有小轎車,父母親可以放下繁忙的工作到處旅游。他想創業,也能有一筆啓動資金等等。

只是你欲望之餘,心裏殘存一份警惕,沒有被沖昏頭腦而已。

還好treasure很快給他支招:“事情到什麽地步了?如果簽了,這是第一步,那把定金退了毀約,一切當做無事發生,那條款項是最大的陷阱……”那幾名大學生不是罪犯,江雪律無法觸發精神共振。

簡而言之,事情到這步還能救。

“總之,不要為了剩下的全款,铤而走險。”

這句話給了鄭揚希望,“謝謝你treasure!他們還沒有!這能救!”他決定把他跟treasure對話截圖下來,發給三名舍友,誰知道下一秒treasure發來消息:“是嗎?可似乎太遲了。”

歷史長河無數次證明了一切。

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

treasure為什麽這麽說,完全是——這一刻他跟那三名學生精神共振了。江雪律透過他們的雙眼,發現一個忙碌奔波的場景:學生A焦急地教孫楠宸操作,學生B試圖教會孫楠宸原理,學生C發現孫楠宸怎麽教都教不會,只能放棄了,正在替他奮筆疾書。

孫楠宸早就習慣了有人幫他當槍手,樂得把這件事交出去。

他們的背景是藍泊山監獄。

跟陸鳴等人一樣,三名年紀輕輕的大學生,上了孫家這艘野心極大的賊船。

以這個監獄為舞臺,正在上演一出亂象。江雪律嘆了一口氣,他登上警務系統,屏氣凝神地尋找着監獄長的電話號碼,随後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摁下撥通……

喂你好,是監獄長嗎,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一手遮天、随便亂來,這件事您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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