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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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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江雪律報名了, 他工工整整地填了報名表。

周眠洋也報名了,他報的是化學,他數學一般, 化學比較拔尖。面對別人的詢問,他振振有詞:“我英語是一般,但是咱重在參與, 贏了就是去比賽, 為校争光,輸了就是出國旅游, 總歸不虧!”這樂觀豁達的話,似乎給了旁人啓發,班裏不少同學都被鼓動出了莫名勇氣,真去報名了。

報名表一傳十,十傳百。

夏天來了, 班級氛圍熱火朝天。

江雪律注意到,周眠洋的手機屏幕頁面沒停留在M國競賽官網上, 他根本沒有刷題庫, 直接搜起了當地旅游美食攻略。

手指不停地在草稿本上書寫,似乎在标記一些景點。

班長沈明謙神色透露出幾分為難,江雪律看得出,沈明謙沒有特別想參賽的意思。奈何姚老師說, 各科老師可能會找一些同學商量,這居然不是一句空話。

接下來兩天時間內, 數理化三科老師陸續找了沈明謙, 鼓勵他去參賽, 作動員工作。

沈明謙作為班長,面對來自多科老師的拳拳厚愛, 他根本無法拒絕。不止一些成績好的苗子,江雪律本人也處在漩渦之中,他不僅被數學老師約談,剛走出辦公室,物理老師朝他親切招手,開口就是替他惋惜,“數學這個項目競争太激烈了,你要不要換一下科目。”

“名單還沒交上去,你想換随時可以,老師在物理班裏等你。”

數學老師正好走出辦公室就聽到了這番話,見自己看中的香饽饽被堵走廊,被同事撬牆角,少年黑湛湛的目光甚至還流露出幾分動搖,這一刻數學老師動手殺人的心都有了。

曲蔓枝、江雪律和沈明謙,是多科拔尖選手,自然成了老師激烈争奪的焦點。如果不是一名選手只能報名一個科目,老師們都希望江雪律能多報幾門,獎項拿個手軟。

封陽沒有這樣的煩惱,笑死,根本沒有老師要他。

他想倒貼報名費,老師都說,“學校名額有限,你就別湊熱鬧了。”

與他交情好的狐朋狗友也笑道:“封哥別鬧了,這競賽都是年級前十去的,跟我們這群學渣有什麽關系?”

“我英語好,怎麽不行?”封陽冷哼一聲,少年黑發淩亂,眉梢挑得老高,他大手一揮填了英語,一手淩厲的字跡幾乎穿透報名表。

狐朋狗友啧啧稱奇,忽然感覺好友這打小養尊處優培養的自信驕傲放光芒性格,搞不好還挺适合參賽,起碼作為參賽選手出了國,氣勢不會落于下乘。

他的眼光不錯,封陽果然被選上了,他被選入了英語競賽班。



周一到周五江雪律去上課,雙休日到了,大家天然以為烈日炎炎的午後,學霸會坐在空調房裏刷題,實際上江雪律乘坐公交車,他熟門熟路地等待公交車到站,走入了江州市公安局。

蔣飛早早在門口迎着了,見了他就笑,“今天你也來了!快找個地方把東西放下,今天我和你小齊警官一起教你!這一套動作很簡單。”

江雪律點頭,跟随衆人去了訓練場,那裏早早鋪了幾層綠色軟墊,方便他在哪裏摔摔打打。

所到之處,每一名警官都對他笑得見牙不見眼,慈祥包容如上了年紀的長輩。

江雪律習慣了這樣的态度,他也眉眼彎彎。

今天蔣飛教他,一上來就扣他的手腕,動作也不敢重了,如同電影裏的慢動作一般幀幀入微,講解仔細,把所有動作如糕點一般掰碎了分析:“這一套擒拿格鬥術,動作比較簡單,你學了幾天差不多領悟了吧,動作基本要領就是出其不意。”

江雪律點頭,一雙眼睛捕捉每一個動作。

蔣飛見他明白了,為他的冰雪聰明而心中欣喜,“那我要摔你了——”

有人提前預告,江雪律對于即将要發生什麽早早做好心理準備,下一秒他果然摔倒在地,手肘先落在墊子上,緊随其後是後背。

蔣飛:“疼不疼?”

“不疼。”江雪律輕聲道,他很快爬起來,除了褲子上有點灰塵,除此之外毫無感覺。

蔣飛心裏也清楚,怎麽會疼呢,他手都沒舍得使勁兒,“那我再陪你練一下,教學是相互的,這一次輪你摔我,我看你長進沒有。”

江雪律很認真,一聽這話,真上手了。

“蔣哥,那我要摔你了,如果疼,請你告訴我。”少年聲音如泉水一般,幹淨透徹又嗓音清越,他特別擅長照本宣科。

“好嘞,你來吧。”蔣飛感覺,一只細白的手伸了過來,按照他的要求鎖喉擒拿,他已經努力故作嚴肅,奈何少年這軟綿綿的力道,堪比撓癢癢的力氣,差點沒讓他繃不住沉穩的表情,直接笑出聲,“沒錯,你的動作很标準,就是這樣,如果我是犯罪分子,現在我已經不能動彈了,對對對我會這樣摔在地上……”

話音落地,蔣飛就仿佛導演喊了咔一聲,顫顫巍巍倒在地上。

仿佛一名犯罪分子,真被江雪律抓到了。

江雪律很認真,他記住了動作要領和人體弱點,唯獨沒想到實際上手異常艱難,成年人塊頭大,他擰腕滑落,也擒不住對方的胳膊。

他踉跄了兩下,摔在墊子上,膝蓋先着地。

沒過幾分鐘,他烏黑的頭發絲下滲出了汗,整個人如同湯鍋裏撈出來的一顆餃子。

一瞅他出汗了,蔣飛連忙撤了手,心疼道:“今天就到這裏吧,這鬼天氣這麽熱,如果受不住了,一會兒我請你吃雪糕。”見江雪律起不來,蔣飛也不忸怩,曲腿坐下,配合少年氣喘籲籲地坐在綠色墊子上。

“你已經很厲害了,體能跟不上,但動作很标準。”

“真的?”

江雪律難免信以為真,實際上他已經學了快一周,每天回家也有錄下教學視頻努力複刻,他自我察覺,距離行雲流水差了一些,也基本上把這個動作掌握得七七八八。

“沒錯,這套動作練熟,後面擒拿術都是簡單的了。”

“你還有力氣沒有?接下來換齊警官教你。”

齊翎警校剛畢業,一年期将滿,他馬上要從見習警轉正了,他與江雪律年齡只差幾歲,訓練時氣氛更為融洽。江雪律會問他很多事情,當下就問警校生學什麽。

齊翎先慢動作教了一套,随後道:“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剛畢業時警校要學槍械技能、警務格鬥、擒敵術和散打自由搏擊,什麽都要學……現在市局不缺人手,想進有點困難,要麽專業成績第一,要麽有學校推薦信,我要摔你了,痛了跟我說。”齊翎跟上司一起,收了許多力氣。

按道理江雪律不會摔,只是他腳後跟不知道撞到了什麽,身子不受控制往後栽倒。

底下有墊子。

江雪律不是摔在堅實的地面上,而是仰躺在帶着幾分青草氣息的綠色墊子上,所以他毫無感覺。

倒是齊翎看到他摔了,臉色白了一度,趕緊将人給扶起來,“沒事吧?痛不痛?”

江雪律水潤的黑眸茫然了一瞬,他應該痛嗎?人的上限和下限似乎自己無法控制,被這樣一問,江雪律明明是一個忍耐力極強的人,這一刻他也感覺自己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不過他清楚知道,這似乎是心理作用。

他搖了搖頭。

齊翎見狀,松了一口氣:“不疼就行,我們休息五分鐘,來下一個動作。”

“……”

秦居烈在遠處看着,一絲不茍的黑色襯衫包裹着他高大的身軀,他五官冷冽,見到這一幕他英挺的眉宇緊皺着,深深壓抑着某些極為複雜的情緒,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一幕在他眼裏像什麽樣子,幾名警官在陪一個孩子過家家,一時之間他連手裏的屍檢報告都看不下去了。

他把報告随手遞交給法醫,便往外走了過去。

江雪律站起來時,發現身邊站了人,他打了一聲招呼,對上了一雙淡漠冰冷的眼睛。

少年訝異。

秦居烈沒有看他,他只盯着齊翎和蔣飛,目光深邃而犀利,臉上清清楚楚寫着一行字——“你、們、在、瞎、搞、什、麽”。

他冷冷诘問道:“這就是你們說的嚴厲?”

上個月時發生了什麽。

辦理出院手續時,蔣飛還跟張局信誓旦旦保證什麽,說我辦事您放心,我特別會教人。這原則還能一退再退的?

“……”蔣飛也想起了,登時氣短,他說:“這不有的是時間,慢慢來。”其實他一開始也打算對孩子嚴厲一點,可一碰上對方,嘿你猜怎麽着,百煉鋼下意識就化為繞指柔,秋風掃落葉的态度變為柔和的春風,總想着把人摔壞了怎麽辦。

沒錯沒錯,小江同學能随便摔嗎?齊翎有心想辯解兩句,結果對上秦隊那冰渣一般的視線,一時間震得沒有下文。

江雪律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擅長察言觀色,敏銳感到氣氛幾分微妙。

秦居烈始終沒有盯江雪律,語氣微微下沉,仿佛在說一件公事公辦的事項,“接下來我教他。”

這意思是換人。

“……”蔣飛神色猶豫踟蹰,“孩子還小,不能太嚴厲了!”

如果說,江雪律還猜不到,這一周的訓練他被嚴重放水了,他枉為年級第一。紙片一般現實被戳破,只需要一分鐘。

一開始他沒有察覺。

秦居烈朝他走來,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被拉近,近到突破心理防線。秦居烈面無表情,江雪律并不怕他,也不感到如何有威脅,頂多是被男人那雙狹長的眼眸專注盯着,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作為一個審美正常的少年,他還擡頭多看了兩眼。

秦居烈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江雪律怔了一下,終于收回了視線,他不明所以,還認真地調整了一下姿勢。

他大腦緊急調動,這一招他知道,接下來是他的腕骨。脖子、鎖骨、膝關節、腳腕等地方都是人體致命弱點。

四目相對時,兩人氣息流轉,少年眉宇還殘留着幾分天真。

以為會按照教科書一般的來。

下一秒,他:“?”

好一陣天旋地轉,江雪律摔懵了,他目光微微凝滞,脊背摔在綠色的墊子上,渾身的茫然都被點燃了。

他感覺不對勁……

第二次,江雪律開始反抗了。

他再度被抓住手臂,這個快準狠的姿勢,少年猝不及防,心中一處的警鐘敲響。場景在短短瞬息間變幻,江雪律似乎回到了許久之前那狂風呼嘯的茶樓天臺,噩夢般的場景,他作為人質,被一名持槍匪徒指着腦袋,細瘦的脊骨差點被戳爛。

于浩俘虜他,只要對方想,高高扣下扳機,他會如何?他的耳膜會被震耳欲聾的槍響震破,他的鮮血恐怕會貫穿天地。

我該反抗——

江雪律心中凜然。

他這樣想,不過落在實際行動,少年心性使然,微弱的搏擊意識還是輸給了情感,江雪律遲疑了,因為是熟人,他下不去手。

蔣飛教了他一周,明确告訴過他,如果遇到危險時,該如何自救抵擋。秦居烈手一伸過來,正常來說,少年第一反應該是用手肘虛擋,奈何江雪律心中一遲疑,便慢了一拍,沒有動作,短短瞬息之中,自己的致命部位再度落入敵手。

于是他第二次被摔在地上。

江雪律烏黑柔軟的頭發朝後滑落,脖子也拉出一條脆弱的弧線。少年抿着唇,終于意識到其中差距……

蔣飛扣他的臂膀時,全程面帶懶洋洋的痞氣笑容,眼神充滿溫和,這種熟人親近的愉悅感令他感到放松安全。當施教者換了人,面對的是冷酷無情的教官,對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兩道鋒利英俊的劍眉之下是一雙冰冷的眼,嘴唇略薄,沒有任何弧度。

好像沒有任何寬厚優待,他成了萬千人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江雪律感到無所适從。

秦居烈極有耐心,等着江雪律自己爬起來,全程一言不發。

江雪律被掼倒在墊子上,這一次不僅是衣服髒了,他的頭發也髒了,形容有些狼狽。

他輕輕悶哼了一聲。

這一聲與其說是他疼痛,不如說他有點難以招架。

——蔣飛聽到這一聲哼,心都要碎了。

“老秦!你這……你要悠着點啊!”

少年這一聲輕輕如同幼獸的悶聲,秦居烈自然也聽到了,他站在原地,沒有給出任何反應,眼神平靜毫無波瀾,他只宣布:“明天由我來教他。”說完,他面無表情轉身離開,他摔了孩子兩次,衣服沒亂氣也沒喘,黑發一絲不茍,那張英俊冷酷的臉上完全看不出絲毫心軟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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