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

第227章 第兩百二十七章

關燈
第227章 第兩百二十七章

一分鐘的時間很長嗎, 不過六十秒,一秒一秒數很快就流逝。

對薇莉亞來說,這一分鐘卻很漫長, 她經歷了從生到死,又由死到生。

跌入水中的第一秒她就對水産生了極大的恐懼,她清楚知道水裏有什麽, 這份恐懼更加放大。她想一直浮在水面上, 攫掠新鮮空氣。奈何她雙手被綁,根本無法做到。

薇莉亞曾經學過游泳, 她沒有坐以待斃,她快速地游到缸體邊,在她的想象中,她能用身體撞開玻璃,或者用手掌心狂拍玻璃, 實際上她不能。水十分柔和動蕩,她俯沖過去, 力道被水流緩釋下來了, 完全卸了一半不止。

這一瞬間,薇莉亞絕望了。

“有沒有……有沒有人……救我……”

她想張嘴呼救,一張嘴,沁涼的海水就往她喉嚨裏倒灌, 争先恐後。同時這個水缸有水壓,不僅給她造成了恐慌, 還擠壓她的心髒, 她奮力掙紮, 憋氣實在痛苦。

甚至無法抵擋身軀往下滑落。

在生命與呼吸逐漸流逝的這一分鐘內,薇莉亞無比焦急崩潰, 聽到自己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我那麽年輕我不想死”,她心跳也很快,偏偏與她求生欲望背道而馳的是身體:受不了寒冷的水,她全身血液如同凍結,牙齒在打戰。

也不知道耳膜是不是進水太多了,她連聽力都一并失去了。

或者說她在瀕死之際産生了精神幻覺。

她聽到了一縷微弱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的模糊,還沒來得及捕捉,海浪悠悠沖擊她的臉,把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沖淡。扪心自問,警察怎麽可能知道她在這裏?就算知道她在這裏,能及時把她救下嗎?她最長憋氣時間跟普通人差不多,距離死亡僅剩下數秒……

薇莉亞後悔了,如果說被綁架那一刻的痛苦後悔濃度是十倍,如今水中的痛苦後悔就是一百倍,程度一次比一次深,還能層層往上越演越濃!想到自己做過的事情,薇莉亞哭得凄慘,眼眶蓄滿淚水,一串串從臉頰邊滑落出去。

混雜在水中,令人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海水。

老天爺啊,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如果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做人!老天爺,你聽到了嗎?

瀕死的邊緣她潛意識爆發最強烈渴望的吶喊!也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時,她恍惚之際真的聽到了腳步聲。是什麽呢?她還聽到了一句“快開槍!解救人質!”

這是熟悉的中文,久違的鄉音。

對方仿佛在挂心她的安危,嗓音激烈到直沖雲霄。是有人來救她了嗎?不會是她快死了,自己編織的幻想吧?

薇莉亞迷迷糊糊地在水中睜開眼睛,眼前這一幕讓她後半生都難以忘懷——無數武裝警察将槍口對準了她。确切地說,是她的附近。

下一秒數槍齊發,鮮血擴散在水中,迷花了她的眼睛。

兩只鯊魚死了,死于衆多猛男的集火圍剿。

拯救的天籁響起,時間仿佛也變得緩慢,水波之中的子彈穿透海水,無比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之前她無論怎麽游都游不出去、掙紮毀滅也無法破除的牢籠解體了。玻璃碎裂,湛藍色的水洩洪一般淹了出去。

原本淹沒她的水位瘋狂下降,抵達了鼻口,又下至脖頸,最後抵達她的腰部。

這不是她的錯覺,她活下來了——

她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沒有阻礙地吸取着所有空氣。

*

薇莉亞凍得臉色青白,她身體不能動彈,但她能感受到,滿地玻璃碴和水中,有人沖了過來,抓起厚毛毯包裹住她全身,将她公主抱起來,放在一個擔架上。後續幾名身穿制服的男人沖了上來,一邊檢查她的傷口,一邊給她做溺水急救,見她還有眼皮微擡半阖,顯然還有意識,對驚魂未定的她溫言安撫:“沒事了,沒事了……救護車馬上來了!”

“啊……啊……”

“你別說話,進水太多了!”短時間內水分進入胸腔積肺太多,會影響語言功能。一聲聲中文安撫之下。

薇莉亞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她那雙死灰如枯槁般的眼睛逐漸煥發光彩。

劫後餘生的滋味,讓她不知道自己在哭還是笑,也可能二者皆有。伴随急救動作,她喉嚨裏吐出一口水,片刻後,她終于哭出來了。

她聽見自己接連不斷難聽的哭聲。

她的心境完全變了。

她之前非常厭惡警察制服,看到就想躲開,将林曉等人拒之門外,如今她被警察救下,只想賴在警護人員懷裏,崩潰的淚水潺潺而下,感覺這是熟悉溫暖的避風港。

她将所有情緒淋漓盡致的宣洩。

一天後,事情塵埃落定,薇莉亞躺在白色病床上,通過一天時間,她确信自己真的活下來了,她對張局道:“對不起張局長,我不該利用網絡造謠生事,不該報假警,更不該胡編亂造,随意跑出國,你們抓我吧。”

她已經徹底清醒了,她寧願在國內坐牢,也不願意再受一次生命危險。一開始警察保護她,是她不識好歹。

張局嘆了一口氣:“你這小妮子還是不長進!你之前做過的事情該根據社會影響,交給法律審判,不是我們警察認定你有罪你就有罪……”

薇莉亞讪讪,羞愧地低下頭。

見她知道羞恥,還算有救。

張局在病床邊坐下,語重心長對這位年齡僅到他一半的年輕姑娘道:“你一定一直有疑惑,你沒有報警,我們警察為什麽執意保護你,哪怕你再怎麽心生厭惡罵我們多管閑事,我們也不願撤走警力。”

薇莉亞尴尬又沉默,她掀開病床被子,雙腳虛弱落地,幾乎想誠摯地鞠躬道歉,她想說很多,對不起都是我不珍惜……

下一刻,張局的話讓她愣住了。

張局:“你有名氣,事情鬧大了肯定不好,能減少一起命案就減少一起。更重要的是,你是一名華國公民,在我們國家的領土上,我們當警察的絕對不允許任何境外勢力胡作非為。”

什麽跨國通緝令,想殺人就殺人,這到底有沒有把一個國家的執法機關放在眼裏?他們堅決不能忍受這樣的挑釁!

無論薇莉亞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子,她多麽刁蠻任性,她這條命,江州市警察保定了!

理由就是那麽簡單。

知道事情原委後,薇利亞傻了,她的靈魂在這一瞬間遭遇暴擊,心髒強力又緩慢地跳動,半晌她眼眶流下遲來的眼淚。

蔣飛等警察保護她,一直拿熱臉貼冷屁股,從沒想過得到她的任何感謝,江州市警察沒有那麽多小肚雞腸,也沒有千回百轉的彎彎繞繞。

完全是她的身份。

不僅是當事人,還是一個華國人,不能讓她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受到外人的傷害。

*

萬幸,人質得救了。

在場各國警察長長呼出一口氣,驚嘆這時間掐得極準。

這一邊房子裏的老人在被暴力破門後駭然一驚,他意識到不好,轉身就想逃離,可他的拐杖和身體缺陷困住了他,他顫顫巍巍沒走幾步路,被一群警察扣住了。

老人顫聲,想了很多可能性,轉瞬眉宇間蕩着幾分陰鸷:“你們……怎麽……我的犬呢……”

衆人知道,他想問什麽,老人想問他們怎麽知道紅房子,他養的十條看門犬和警報聲呢。

野犬死于麻醉槍。包括警報器,早已被人為操控進行幹預。

黑死病組織曾是都市傳說,組織至上到下身份極為神秘,可說一千道一萬,他們都是藏在黑暗裏進行勾當的老鼠,一旦現實中的馬甲一個個被強有力揭開,露出真面目了。

所有神秘也不複存在。

只剩下人人喊打的厭惡。

大家不會把眼前瘸腿的老人當成弱勢群體,要知道販毒千萬的毒枭都有可能是一個普通老實的男人,以貌取人是大忌。

今天這個老巢,他們抄定了!

歐洲警察不跟他廢話,把疑似頭目的家夥铐起來後,想起treasure所說的真相,衆人快步走下地圖所畫的建築,地下五層樓。

米歇爾是一名年輕徒步背包客女性,正在gap year中,她年紀輕輕就走過二十多個國家。她來到了人人向往的巴黎,也許是她對自己太自信了,當一個男人說他家開旅館,可以給她這種外地游客一個優惠價,并熱情邀請她前往時,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她跟随男人來到無人處。

完全沒看到男人熱情開朗如佛羅倫薩陽光的臉倏地一變,沒有任何表情。緊接着她的後腦勺就被一只大掌摁住,死死扣在地上。

米歇爾敢徒步旅行歐洲,她自然會一些防身手段。再孔武有力的男人,也有弱點。

她剛想反抗,男人也不是吃素,一只手就擒住了她。米歇爾心頭冷汗滑過,她不再浪費力氣,直接放聲大叫,只要引起一個路人的警覺,只需要一個就夠了!沒想到她剛喊,一條白色手帕狠狠壓來,堵住她的口鼻,她呼吸困難,腦子遲鈍緩慢地産生缺氧感,在昏迷之際,她聽到了另一道腳步聲,“這個妞是硬茬子,居然需要我們兩人齊心協力。”

第二個男人抽走了她的手機,熟練地拆卸。她意識模糊的身體,被搬上車。

米歇爾知道,自己完了。

她以為自己遇到的是搶劫犯,搶走手機和銀錢足夠了,沒想到再度清醒時,自己已經處在一個光線昏暗的牢籠裏。籠中有無數跟她一般神色驚悸的年輕男性和女性,黑暗中一雙雙眼睛倉皇又害怕。

米歇爾心驚萬分。

“你、你們也是被綁來的?”綁匪是要錢嗎?為什麽囚禁那麽多人?

米歇爾左邊一位女性在哭,她長得很漂亮,皮膚白皙,黑色頭發,容貌像洋娃娃一般迷人,但身上很髒,濡濕的眼睫毛一顫一顫,告訴她:“進來這裏,你就別指望出去了,Black Death你知道嗎?”

這個世界存在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罪惡行徑。

米歇爾不是什麽文盲,她反問:“那場席卷歐洲的恐怖疾病?噢,據說很可怕,曾收割掉三分之二的人口……”

“不是……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進來的人,漂亮聽話的會被當成商品賣掉,其餘的會摘掉器官。”

米歇爾待在籠子裏,為自己聽到的一切感到恐懼,這是什麽反社會反人類的東西!後來當她被解救出去,她才知道,Black Death還真是一群反社會份子,他們背後勢力恐怖又驚人,從事的是一條充滿暴利的全球性販賣人口黑色産業。

眼下的她不清楚這一切,傻傻地發問:“人怎麽可能是商品呢,怎麽賣?”

她馬上就清楚了。

因為在她進來後,為她答疑解惑的女孩被賣了。

她躺倒在地上,腹部被貼了一個牌子“sale”。在暗網上架拍賣,30萬美元起拍,全球運送,歐洲包郵。一名叫約瑟夫的攝影師,給她拍照,拍完照後,這個男人又蒙着面被踉踉跄跄送走了。

被拍照後,女孩自殺了。

只有米歇爾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叫什麽。

女孩叫克洛伊,她們兩人交換了姓名。

米歇爾告訴她,自己是美國人,叫米歇爾。克洛伊告訴她,她來自東歐一個小國捷克。在這個暗不透光的牢籠裏,兩名年輕女孩像幼獸一般互相依偎安慰,幻想着警察一定會到的,一定。在無數個夜晚的陪伴下,她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她們還約好了,等成功出去,克洛伊去美國旅游,米歇爾做東道主。等gap year結束了,米歇爾則去捷克看她,看克洛伊口中所說如詩如畫的查理大橋和布拉格廣場,去看蔚藍的天空,去看充滿童話風情的小鎮。

可惜這場許諾注定要落空了,克洛伊死了。

米歇爾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第一千零一次,在無數次祈禱警察如英雄降臨,又失望落空後,她也抱着将死的心,她咬破了手指,含着眼淚在牆上寫下遺書:爸爸、媽媽,女兒魂斷……

今天卻似乎有一些不一樣,他們聽到了頭頂傳來腳步聲。米歇爾耳力好,她聽到一句吐字清晰的話,“FBI!Open the door!”剎那間她激動起來,是美國警察!後面是法語,噢這是巴黎警察?等等為什麽還有中文?

這麽多國籍的警察?

這不會是做夢嗎?米歇爾心口一墜,畢竟她再怎麽幻想,也不敢這麽猖狂地幻想多國警察來救人啊。

衆人也面面相觑。

這一切似乎不是錯覺,她聽到了槍擊砰砰的聲音,還有咣當咣當響,幾分鐘後整扇門被暴力踹開,力道太猛,天花板灰塵洋洋灑灑落下。

他們這群被關久的人,許久不曾見過光明,乍見破門透來的光線和手電筒的光亮,反射性後退,将崎岖細瘦的脊背往牆上貼。

等瞳孔緩慢适應光線後,他們才激動地大叫起來,OMG是警察!真的是警察!他們得救了!不是幻想,真有人來救他們脫離苦海了!

警察先生,快救我們!

地下室一片哭嚎遍野。

天色漸黑,紅藍色警燈刺眼,警笛聲震不絕,救護車呼嘯着趕來,警戒線拉了有史以來的長,把所有圍觀群衆都攔在電網之外。不止小鎮居民,整座城市都轟動了。

包括記者在內。

大家親眼看到,一群瘦骨嶙峋、容貌幹枯蠟黃仿佛難民般的受害者被攙扶着上了救護車。另一個鼻青臉腫的瘸腿老人落在最後,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嚴密看守他的持槍警察人數最多,足足有十名。

大家想象不出這到底發生了什麽,單獨看這陣勢,難免心生好奇。

直到後續警方在案情讨論會上,公布了一張地下室照片,世人第一次感覺自己在凝視深淵,心底生寒。

這是暗無天日、無法無天的地獄嗎?

米歇爾在被救護人員之中,她與其他飽受折磨的幸存者,裹在毯子裏瑟瑟發抖,哭得語無倫次。她先聯系了自己的父母,随後才知道,在她失蹤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衆人七嘴八舌地講述中,米歇爾淚流不止,默默記下了treasure和約瑟夫的名字。她深深敬佩着這些以一己之力捅破天的存在。

尤其是treasure,人如其名,果然是一個如寶石般閃閃發光的人。她眼角溢出感激的淚水。可惜克洛伊,就遲了一個月……

她眼淚不止,一名女警坐在她身邊,低頭安慰了她幾句,米歇爾垂頭擦拭眼淚,艱澀地說:“我沒事,我只是遺憾我的朋友她沒能等到救援。”

米歇爾心情本來很不好受,直到她看見了薇莉亞的照片。

第一眼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第二眼她驚呼,驚覺死去的克洛伊居然跟薇莉亞有幾分相似,難道這一切冥冥之中都是天意嗎?

克洛伊死了,她的照片被盜用了,在別人看來這真是一起為博流量沒有底線的荒唐故事。

米歇爾心髒怦怦直跳,她是有神論者,一直相信世上有神,這一刻年輕女子緊攥着照片,心裏想:難道是克洛伊在天之靈,不甘心自己死亡,也不願有人步自己的後塵,冥冥之中,用自己的死亡來掀翻整個組織?

否則——

那麽多名死者,為什麽唯獨她的照片好巧不巧在暗網洩露了,恰好被薇莉亞團隊看見了。又一個恰好,薇莉亞與她長得十分相似。

薇莉亞轟轟烈烈的炒作之後,又被treasure看到了。

是你嗎?

克洛伊。

你也是捅破一切的人。

米歇爾不禁擡頭望向天空,聽說人死後,會化作天上的星辰。

米歇爾知道,一定會有人譏諷她,世界上沒有神,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巧合。可她固執相信,克洛伊那一場凄美的死亡,始終不算白死,冥冥之中一定有什麽東西在牽引着……

又過了數日,一名警察告訴她,這件事不簡單,警方要調查至少半年,詢問她,是否願意作為證人出席,在陽光下指出這一樁樁件件罪惡。作為黑死病組織的受害者,你可以拒絕,因為這漫長的過程充斥着等待,随時可能會揭開你的精神傷疤,警方不會勉強。

米歇爾一聽,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什麽精神傷疤,她不在乎,她只想要一場公平。

另一邊,三名綁架案中的其中一名潛逃回國。

Treasure向警方提議,快快發出跨國通緝令,警方照做了。



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xbanxia.com)

錯誤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