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說

第241章 第兩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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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第兩百四十一章

飛機停留在寬敞的通道, 準備起飛,白色機翼在陽光照射下十分耀眼。

“請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帶。”空中小姐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微微鞠躬, 用了中文、英語和M國三種截然不同的語言重複了一遍。

愛德華留神聆聽,不忘看了一眼前面的學生。

重點看那個靠窗的黑色頭發少年。

航班要飛數個小時,其間飛過高高的雲層, 天空鋪陳了漸變色的宛若玫瑰雲, 一群少年“哇”地出聲,拿出手機瘋狂拍照。

玫瑰雲之下, 濃密的熱帶雨林和一條豐沛充足的河流,它擁有蚯蚓一般蜿蜒軀幹和旺盛的生命力,沿岸流經數個國家。很難想象那些通過各種渠道銷售往全世界的罂粟和大麻出自這些肥沃的土壤,各路毒枭占據這裏,将這方天地打造成一個無盡銷魂的地獄。

半個小時, 河流消失了,城市的輪廓隐約出現在大地上, 江雪律看到郁郁蔥蔥的綠地和許多清真寺的白色高塔頂。

下飛機時, 旅客們走同一個通道。

愛德華也不驚訝,自己又與那群學生撞見了。

這群學生井然有序,與他擦肩而過,那個黑色頭發的少年瞥了他一眼, 那種陌路人的眼神,令愛德華一時怔愣, 直到好友催促他快點走才拉回思緒。

他搖了搖頭, 好笑道:是啊, 這裏已經是M國了。

江雪律他們出國首要目的是賽場征戰,姚明志作為本次帶隊老師, 他絲毫不敢耽誤,經費一點也不省,全程帶學生一路直沖蒙德城高等學府。

他的學生也很争氣,比賽中一路過關斬将。

走出考場時,他急得滿頭大汗,問:“怎麽樣?發揮得如何?”

除了封陽面露愁苦,其他人臉色都很淡定,表示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實力,就是這蒙德城的電腦答題,網絡不知道怎麽回事太慢了,一開始因為刷新太慢惹得他們心浮氣躁。

不少人心裏還抱怨,蒙德城是不是沒通網啊?

好在考場上的學霸,對他們來說,做題如同喝水吃飯一般自然,深呼幾口氣後,急躁的心态逐漸平緩下來。

姚明志拍了拍他們一個個年輕氣盛的面孔,勉勵道:“沒事,慢是慢,這也算在重大場合磨煉你們的心志。你們網慢不跳題目,其他人也一樣,不要心煩……考完了就解放了,我們還得在M國停留一周,一周後出成績,只要拿了證書回國,就能申請保送江大,不想去江大的,也能憑這份資歷申請國外的大學。”

一提起保送,不少人心馳神蕩。

高二升高三的節點,不能再像高一那樣沒心沒肺,又無形銜接高三的緊迫,難以言喻的壓力撲面而來,不少同齡人都在想以後。

我以後要在國內讀大學還是出國學習呢?

我要讀什麽專業?我想讀什麽專業?

更重要的是……未來的我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是遵從父母的期許,順着他們鋪路的方向走呢,還是走一條從沒有人走過的路呢?

許多青春期的困惑茫然悄悄堆積在心頭。

姚明志摸了摸學生被太陽曬紅的臉,“別想了,這一周大家好好玩,老師給你們訂了旅游攻略。”

蒙德城作為M國最富裕的城市,是貿易中心和港口城市,市民之中擁有百萬富翁和千萬富翁的數量冠絕全國,曾經是被殖民城市,在葡萄牙語裏意為“美麗的海灣”。

姚老師把自己的攻略翻出來,随後尴尬的事情發生了。

他訂的東西,學生們不太買賬,不是嫌老土就是嫌沒有人文氣息。

周眠洋:“老師,你看我的吧。一號吃美食,晚上住旅店,二號逛海濱,晚上還能在海邊露營紮寨吃燒烤,欣賞燈塔和煙花,三號看拳賽,晚上游象島,四號游廟宇石窟……”

周眠洋把自己整理得滿滿當當的旅游攻略掏了出來,驚起周圍一圈學生的驚嘆,姚明志接過來,看了這詳實的計劃景點不由沉默了,不敢相信自己在吃喝玩樂上,竟然輸給了一個十七歲的孩子!

姚老師:“周同學,你這份旅游攻略哪裏來的?”

周眠洋:“老師,我從網上看的,我在互聯網上還認識了幾個M國的朋友,他們幫我參考過。”

姚老師……姚老師他無話可說,選擇把自己那枯燥乏味的老年人攻略丢了,跟從年輕孩子的腳步。



天色已暗,黑夜島嶼的孤寂,傳來海浪拍打暗礁的潮聲,碼頭還沒抵達拂曉時分,醉醺醺的警察還沒有上崗,不然會發現浮現在黑夜中,一艘皮劃艇正奮力劃來。

無邊的汪洋中,一排年輕人坐在皮艇上,他們屏住呼吸,耳朵處佩戴着耳機。刮耳的夜風中,唯有沙沙作響。

注意到一個動靜,一個男人擡手道:“前方兩百米,出現一艘漁船。”

“警用還是民用?”

“民用,不管它?”男人征求意見,誰知道招來一聲輕聲笑罵:“蠢貨,不管它,把警察招來怎麽辦?這可是沿岸偷渡線,你嫌以後目擊證人不夠多?”還給自己留一個活口?

當然是殺人滅口了。

絲毫不用懼怕,在其他國家緝毒警察的河流巡邏隊早已經配有德制輕機槍快艇,每分鐘發射近1000發子彈時,M國警察在河流、江海巡邏時乘坐的漁船,居然還是二戰留下來的老破船。

更別提民間打漁捕撈的船只了。

阿泰坐在一旁,他聽清楚了所有話。

首領說要殺,那……

所有年輕人脫下負重,皮劃艇闖過飄雨地帶,他們主動接近了那艘漁船。

“嘿!幫幫我們!”

今天海面下了點毛毛雨,又起了霧,挂在皮劃艇前端的那點光亮微乎其微,僅僅照出去半米,被黑夜吞噬。像極了僞裝極好的獵物,沒有産生打草驚蛇的效果。

老船長就被騙了,他睡夢中被一聲聲呼喚驚醒,忍不住探出頭:“你們怎麽了?”他的視角裏,他見到一艘迷失方向的皮劃艇,皮劃艇上坐着一群年輕人,操着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口音。

有點像南部方向。

以為這群人出事了,他連忙放下繩索,“小夥子們,快上來吧!”

老船長善良地将兩個年輕人拉上船,他以為自己在解救遇難者,沒想到,下一秒,一支槍抵在了他的額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搞錯了,他引狼入室了。

“你、你們……!”

這是一場毫無準備的突襲。

槍“咔嗒”一聲上膛。

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船長跪在地上讨饒道:“求求你們,饒了我,我可以把我的船給你們,還有我的所有積蓄,我不能死,我有三個孩子要養,我的大女兒馬上要出嫁了,如果我死了,這輩子沒有人能保護她了。我的小兒子今年九歲,我的小女兒五歲……”

他不是故意博取同情,只是單純陳述事實。

M國男女地位懸殊,如果他真的死了,女兒出嫁後一定會備受欺淩,而失去家中頂梁柱,他的妻子和孩子們會淪為孤兒寡母,日子也不會好過。

九歲、五歲……

阿泰眉心一動。

老船長痛哭流涕,知道眼前這群人是冷血無情之人,方才夜色漆黑,他沒發現。等到他們站在船燈下,他發現這群人的背包鼓鼓囊囊,俨然是槍-支的形狀。

對方形容鬼祟,肯定是夜渡客。

他注定了難逃一死。

想到這裏,老船長鼓起勇氣,他撞開了一個青年,連自己最寶貴的漁船都不要了,縱身一躍跳入水裏。

他理智很清醒,在海上只有一死,逃進水裏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他活下來,他一定去警察局報警,就說他大半夜捕撈,遇到了一群形跡可疑之人!

果然他剛跳海,一個年輕人就攔在同伴面前,“他都跳了,別動手了。”

是阿泰。

阿泰果然于心不忍了。

同伴道:“首領說不能留活口。”

“他只是一個漁夫,做不了什麽。”

同伴大怒:“你到底聽誰的?誰給了你吃喝錢財,誰給了你尊嚴地位,你今天誦經了嗎?你今天宣誓了嗎?你忘記我們的偉大理想了嗎?”

另一個同伴也冷漠道:“連殺一個人都畏手畏腳,你能成什麽大事?快點殺了他——”

“可是……”

“阿泰,你在質疑我的決定嗎?”耳機裏很快響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阿泰,其實我們不用殺他,但這樣的你,讓我感覺很陌生……”

男人親和力極高的語氣充滿了憐憫,細聽最後一句又帶着失望和嘆息,“我們還未上岸,這不過是第一場戰役,你就心軟了,這樣的你談什麽理想犧牲與奉獻。”

“首領我、我沒有!”

阿泰急了,連忙為自己辯解道。

“殺人,今天晚上只是第一個,後面不會少,如果做不到你就退出虔誠軍吧。帕威爾他們早已脫胎換骨,唯有你還在原地踏步。”

“我沒有!”

不給他說話機會,電話那邊輕輕打斷:“你還記得離開貧民窟那天,你詢問我的事情嗎?”

阿泰手緊了又松:“我當然記得,您的教導,我一輩子銘記于心。”

一個月前,他問道:“先生,你為什麽選擇我?”

男人笑道:“因為……你是所有人還未徹底麻木的,我想喚醒你。”這裏是最貧瘠、麻木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滋生怒火的地方。

一句“我想喚醒你”,年輕人轉頭毫不猶豫就加入了虔誠軍。

想起這番對話,阿泰大為動容。

電話那頭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趁熱打鐵地游說:“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們這番行動是為了什麽?這個世道是如此不公平,窮人一直在憐憫,富人一直試探着他們的底線為所欲為。”

“也許你沒有忘記,前段時間爆發的洪水。”

“我們可是要以自己的鮮血改變蒙德城的現狀,澆灌出一條康莊大道。如此你明白了嗎?你的心情還會難受嗎?”

比起威脅、恐吓,穆紮米爾簡直不像一個武裝勢力的首領,他的語氣非常和善,腔調中還透着一股彬彬有禮的溫柔。

正如他坦言,自己更喜歡講道理。

但他的“講道理”常常比威脅恐吓更可怕。

阿泰動搖了,他面露忏悔哭泣,他想起了自己那平淡又貧窮的一生,想起了那兩場驚心動魄的洪水,更想到了自己乘坐直升飛機看到的景象,同一座城市裏有人紙醉金迷,有人窮困潦倒。時代在飛速發展,偏見依舊如同大山一樣始終籠罩着達哈維貧民窟,壓得他們永世不得翻身,上百萬人像是貨物一般,密密麻麻地活在這個世界小小的角落。

果然是他心軟了!如果這個代價不夠慘痛,市長怎麽會下臺?

首領說得都對!

默然良久,年輕人臉上的眼淚瞬間凝為比誰都要極致的冷漠,這一次不需要旁人勸說,他主動提槍上膛,瞄準了海面——

男人喟嘆道:“沒錯,就是這樣,好孩子。我們的偉大計劃不容失敗,你要像尋找寶藏一樣找到,并開槍殺了他。”

砰砰砰槍裏射出無數的子彈。

長達數分鐘的突突突後,一具男性屍體緩緩浮了上來,仿佛沒有重量的泡沫,又像垂死掙紮後翻了肚皮的死魚,漁夫臉色驚恐大睜,望着天空,以他的肢體為圓心,鮮血染紅了水面。

确定目擊證人已死。

阿泰收回了槍,他望着海潮,海水太暗了,照不出他的倒影。他的心跳起伏極快,他手部攥緊了槍,感覺剛才肆無忌憚發洩開槍的自己,真是殘暴瘋狂又快活。

他不由問自己。

……難道這才是真實的他嗎?

他剛剛發射了不知道多少發子彈,首領也沒有說他鋪張浪費,只輕笑:“我們虔誠軍,什麽彈藥都管夠。”

墨染般的天空,星辰都顯得黯淡,空氣中仿佛醞釀着血腥之氣。

沉沉浮浮的屍體,很快被一道海浪沖走,沖向遙遠的天邊。

另一邊,一只海鳥盤旋在天空,正在海邊露營紮寨的姚明志,心裏都要崩潰了,天啊!為什麽在海邊又遇到屍體了!

他們隊伍裏帶了死神不成,怎麽走哪裏都有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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